第八章 午夜鹣鹣梦早醒(二)-《轸花辞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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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那黑影退了两步,自己先燃起一个火折子。林月沅借着火光朝他看去,只见那人衣衫褴褛,但依稀可辨出身上穿的是一件灰色僧袍,头散乱,遮住了大部分面容,只露出几颗白森森的牙齿,手执一把大蒲扇,脚上还穿着一双道士的烂布鞋,这样一副僧不僧,俗不俗,道不道的打扮实在是古怪之极。

    但林月沅却似见惯了一般,有些埋怨地吸了口气,又重新躺会地上,不耐烦地对他道:“又是你,你来的不巧,林昶这次有没空和你比试了。”

    那人嘿嘿一笑,摇着蒲扇,蹲在她身边笑道:“你爹为何总是言而无信,上次我来蜀南,说是出门访友了去了,这次他又去了哪里,不着紧,我去寻他便是。况且我也不是找他比试,我自边境而来,又见识了个难治的病症想向他请教。”

    林月沅打了个哈哈,闭着眼睛咂嘴道:“他现在正忙着跟新娶的夫人卿卿我我呢,哪有空理你?”

    那人吸了一口气,皱眉摇头,叹息道:“林夫人果决精干,为人豪气大方,颇有男子气概。如此贤妻他还不知足,还要另娶,真是有些得陇望蜀,抛旧贪新,想必你母亲定然心中不快。你该好生陪伴母亲才是,怎地到处乱跑,是不是与你父亲闹气了?”

    他说话温和慈善,对她母亲赞誉有加,她受了这许久的委屈,终于忍不住低声哭泣道:“我娘死了。”

    那人面露哀色,惊痛而问:“林夫人竟去世了?不知是何时之事,我该去拜祭一下才好。”

    林月沅啜泣道:“一个月前的事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……”他恍然而悟,才明白她这一身白衣竟是丧服,遂有些气恼道:“这丧期未过,他便另娶他人。如此薄情寡恩实非君子所为。”他连着叹气,不住摇头。

    他见林月沅伤心不止,抚抚她的头温言劝道:“丫头,您莫要伤心了。虽然你父亲所作所为我也甚是不齿,但你这般怄气出走,太危险了。若是被人拐走卖了可怎么好,何况这林中也偶有野兽出没,你还是早些回家去吧。”

    林月沅被他扶起来,他催促了几次,她仍旧不动,他只好叹息道:“莫不如我好人做到底,送你回家吧。”

    她却突然跪了下来,磕头拜道:“老前辈,恕我以前对您无礼。那个家我是再难回去了,只求前辈能收我为徒,我愿随前辈四海为家,光施医惠,只求前辈收留。”说着她不停磕头,无论他如何相劝也不起身。

    空旷幽寂森林里响起林日昇呼喊的声音,他的声音急促而嘶哑,显然已经寻找她多时了。

    她冲着来声回应了几句,林日昇急忙循声奔了过来,拉住妹妹上下打量了一番,除了额头被散落在地上的枯枝刮破了一点皮之外,并没有其他伤痕,他悬了半日的心终于落下,却又懊恼泣道:“你这个不听话的丫头。虽然你跟爹闹了一场,可到底给娘出了口气。反倒我这个当儿子的,既不能忤逆父亲又不能为母亲做些什么,实在无用至极。”

    他说完才惊然现旁边竟有外人在,他定了定神,认清来人立即作揖道:“原来是纪征纪老前辈,晚辈有礼了。”

    纪征对林家这位品貌兼优的少年一向印象其佳,他点点头笑道:“日昇贤侄一向少见,越出挑了。”他指指他对林月沅道,“你哥哥来寻你了,这个家到底还是有人关心你的,快随他回去吧。”

    失魂落魄的林月沅却好似一朝梦醒,她用力拽住哥哥的胳膊,双目中闪着期翼的光芒道:“哥,我们一起走吧,离开那个无情的家。”

    林日昇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,林月沅进一步道:“你难道还要回去看他们的脸色过日子?不若我们跟着前辈一起走吧,你的志向不是做华佗扁鹊、做药圣医王吗,林昶一心只想逼你考科举,这样下去终究与你的意愿背道而驰,何不返天归地自在逍遥。”

    他默然无言,半响仍茫茫道:“我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纪征哈哈一笑,揽过二人的肩膀道:“世人皆有所累,或追名,或逐利,或贪财,或好色,或困于忠孝仁义,或堕于嗔痴爱恋,就连那所谓六根清净的和尚道士也难逃红尘纷扰,嘿,想来想去,若想彻底放下俗世羁绊,唯有变疯变傻。其实世人皆愚钝,不知疯傻痴呆的好处,唯此才可不受拘束,潇洒自在,庄生梦蝶,阮籍醉酒不亦快哉。我一个人独处惯了,故而总是东走西颠,在一处难以居长。你们两个若是真的整天跟着我,我还真会烦恼咧。收你为徒倒也非不可,只是你要跟我而去却是不行。你们若不愿回家,莫若暂时到我落脚之处再行打算。”

    林日昇一时也没了主意只好跟着妹妹随他而去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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